43、第四十三章_夫人万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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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3、第四十三章

  年易安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答道:“母亲留下的手札中,留有记载。”

  霍老头儿这才点点头,“她从小聪慧,我传授她的,她一学便会。”

  霍老头儿陷入了回忆之中,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子女缘分,沈长笙的亲父是燕京的小官儿,唯独只有一女,生来体弱多病,无法,半岁大的时候,便托付给他们夫妻二人照顾。名义上是师徒,实则当如亲女。养到十五六岁的年纪,某日进城去卖草药,遇上从京中来的年平知,一见钟情,死活都要同他成亲,随他去了京城。他本想只当作没有这个徒弟了,可是当她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,他还是受不住这个打击,却又要顾念老妻身体,这一瞒就是十五年。

  霍老头儿点了点头,“我记着他,当年是号人物,江湖上也有他的名号。”

  “不过,是他教你破阵和用毒的?”霍老头儿瞥了他一眼,目光中尽现犀利。

 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,”你如今是入了禁卫军当差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不听话,不听话,叫她别信官家公子哥儿的花言巧语,就是不听话。”霍老头儿轻轻用手擦了擦眼睛,眼睛微红。

  过了好一会儿,霍老头儿又自顾自地开了口,“你的武功谁教你的?”

  “孙儿师从禁卫军都统吴白。”

  这一刻,他却有些明了,大概父母之情,便是霍老头儿两夫妻对他母亲这般,便是相隔千山外水,十五年不曾相见,甚至她已经客死他乡,却依旧为她留着闺房,留着她的一切东西,同样也盼望着她有一日能重新回来,再次相见。

  屋中陈设他都没有动,轻手轻脚出了门,将门重新上锁。

  这一切的陈设就像是这间屋子一直在等着主人回来。

  有什么东西攀爬到了他的鞋上,他低下头一看,是昨日想咬他的那条黑蛇,黑蛇吐着信子,嘶嘶作响,像是在同他打招呼。

  他随意地将钥匙一抛,稳稳落入了年易安的怀中。

  年易安低下头去,看着手中钥匙,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。他的母亲,死在生他的那一刻,他活了,但永远也见不到自己母亲。年平知烧毁了所有同他母亲相关的物件,只有藏在地板之下的一个小匣子幸存下来。

  这座小院子四四方方,正房住着霍老头儿两夫妻,两边厢房,西边儿的用作霍老头儿的药房,东边儿的两间屋子,一间敞开着,只瞧见里面有许多双动物眼睛在瞧着院外,而另一间屋子却是落了一把锁。

  他没有动,任凭那条蛇从他腿上慢慢攀至肩膀处,同他一起在屋子中转了一圈。他生来克死了母亲,父亲冷漠,后母苛刻,他并不知道这世上父母之情该是如何。

  等他又重新坐在霍老头儿身旁时,霍老头儿头都没抬,“你爹可有另娶?”

  “比我小十月。”

  “嗯。”年易安低声应了。

  “继妻生子年纪几何?”

  他深吸了一口气,慢慢朝着那间屋子走去,那把锁上一点儿灰尘都没有,想来时常有人打扫,咯吱一声,琐被打开,他轻轻推开门,里边儿也是如此,房梁上不见蜘蛛网,地上也无多少尘土,并不像霍老头儿说的那样多年无人打扫。屋中摆放简单朴素,唯一带着鲜亮的颜色是一方大红色的梳妆台,上面甚至还摆着胭脂盒子,盒子已经有些年头,图样也有些看不清了。可它就是像人随手摆在那儿一般,或许下一刻便会被拿起涂在嘴上。

  另一处的柜子上头,还摆着屋子主人各样的小玩意儿,或是书,或是些瓶瓶罐罐,皆已经上了些年头,都旧了。

  “深夜来此,不只是为看望我们吧?”霍老头儿淡然道。

  “是。”

  “说说吧,为了什么事而来?”

  “圣教。”他轻轻说了二字。

  霍老头儿脸色大变,“出了什么事?”

  “我昨日在一个人身上发现圣教之人所用的毒。”

  霍老头儿冷冷看着他,“你这是在怀疑我?”原来,霍老头儿当年也是圣教中人,种种缘由,以后分辨。

  “自然不是,只是孙儿想问祖父,滇西可还有圣教踪迹?”

  “没有,那些害人的玩意儿,我见一个杀一个,他们已经多年不在滇西出现。”霍老头儿回答的斩钉截铁。

  年易安心中记下,只是还有疑惑,正待要问,老太太醒了,慌忙走出屋,见他还在院子里头坐着,十分高兴,上前拉住他的手,“我老了,时常瞌睡,方才又睡着了,你这回来,多住几日?”

  年易安抬头看着她,老太太眼神清明,满是不舍。

  “孙儿还有公务在身,不能久留。”

  本来昨夜只想来瞧瞧这里还有没有人住着,没想到两位老人家都还活着,他一待就待在了早晨,再不回去,只怕旁人会开始寻他。

  “我还会在滇西待一段时日,得了空便来探望您二位。”他抬头看了看天色,时间有些晚了,再不走,旁人就会发现他不在。

  “好,好。”老太太握着他的手,满是不舍,到底没有再留。

  再三婉拒老太太的挽留,年易安走出了小院子,消失在竹林深处。只是快要翻身上马时,他低下头去,瞧见了脚边的黑蛇。

  “回去,别跟着我。”年易安低声道。

  黑蛇直起身子,绿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。马儿受了惊吓,不住的往后躲。

  下一刻,黑蛇果真朝后头游去,消失在竹林之中。年易安朝竹林看去,那座小院子早已经不见半点儿踪迹。

  等他回到军营,吴策忙跑来,“你昨夜去哪儿了,林大人叫人来寻了你两回,都被我打发了。”

  年易安看了他一眼,“我去查了查黑衣人的线索。”

  吴策脸色一变,正色道:“说到这个,何顾一家都死光了。”

  何顾死了,死相惨烈,七窍流血而亡,眼球暴凸像是要挣脱出眼眶。浑身上下皆是手指抓挠出来的血痕,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,甚至他身体中的血像是流干了似的。何家女眷皆是上吊而死,便是最小的那个三岁女童也是如此。

  更加诡异的是,何顾死的那个地方,墙壁上有一朵用血描绘的栩栩如生的曼珠沙华。

  “这是什么?”吴策摸着自己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,前头杨林领着人站在那朵花前,神情肃穆。

  “先帝年间,曾有一教,名为圣教。”年易安用着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。

  “你是说前朝祸乱朝纲的那个邪教?”吴策失声道。

  年易安轻轻瞥了他一眼,此刻众人目光皆转到了他们二人身上。

  吴策自知失言,忙低下头。

  杨林点了点头,看向年易安,“没错,这就是当年圣教的图徽。”杨林的表情十分骇人,仿佛下一秒他心中的怒火就要从眼中迸发出来。

  有人立马反驳,是何将军从前副将之一,他信誓旦旦道:“大人,圣人当年已经将邪教一举歼灭,怎么会十五年之后,这图徽又出现在这里?况且,滇西一直不曾有圣教踪迹。”

  “难不成是邪教余孽卷土重来?”

  杨林面色凝重,浑身气势凌冽,传令下去,“无论如何,今日必须将此事尽快传回京城,让圣人知晓。”

  “全城搜查可疑人物,一个都不可放过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十四军的几个人在一处搜寻,小六不禁好奇,“圣教是什么啊?”

  “我也不是很清楚,只是从前偶然间听我家下人提过一回。”吴策摸了摸头,讲起了自己知道的事情,“你们应该知晓,圣人不喜鬼神之说。”

  几个人皆是点点头,竖起耳朵听他讲,吴策继续说道:“所以京城中每日都有禁卫巡逻,表面是维护京中治安,实则是监管坊间是否有人信教。”

  “先帝年间,圣教散布入教信徒可得永生,先帝也是其中信教之人,自然圣教的教条,他也信了。”

  吴策说到这儿,使劲儿又想过一回,“甚至兵权也是因为此教,而被分散到各处将首手上。”

  “再后来的事情,我也不知道了。”

  他们年纪尚轻,当年之事又是皇帝下令不准坊间议论,议论者皆砍头,至此,坊间之人再不敢提及先帝年间的事情,他们自然也不能从父母那儿听到这事儿了。

  偶有议论者,不过就是吴策说的这边,只说一二。

  吴策用胳膊肘碰了碰年易安,“阿律,你既能知道那是圣教图徽,你知道当年之事吗?”

  “知道。”

  “那你说说呗。”

  “军规何在?”他轻轻开了口,众人方才噤声。

  年易安一直在打量着四周百姓,滇西百姓还不知发生了何事,只是街上到处都是官兵搜查,人心惶惶,见着他们的时候,跪倒在街道两旁痛哭流涕,更有甚者,直接吓晕了过去。

  他皱着眉头,心中疑惑更甚,太平静了,何将军在京中起兵造反,可他的老巢滇西城为何这般平静?难道真如他们所见到的那般,是因为他们死死封锁消息,不叫何将军兵败的消息传到滇西来,又或者是何将军为自己留了退路,留下胆小懦弱的长子在此处从而被何重捏住了软肋,所以不敢轻举妄动。

  但是何顾死了,何家剩下的只有还在牢狱之中的何将军。

  前世,他从年家出逃,一路流浪,有幸被吴白收做徒弟,只是短短的两年光景,他被圣教之人抓去。

  “阿律。”吴策见他脸色徒然变得难看,又忍不住喊了他一声。

  “我没事。”

  一连三天,搜遍了全城每家每户,没有一处地方有圣教踪迹。从前何家奴仆还有何将军军中亲信,皆被拷问了好几回,皆说从不知道何家同圣教有什么来往。

  南诏国毫无动静,并没有趁着此时偷袭,滇西军中也无叛乱,滇西依旧平静。

  一时之间,人心惶惶。京中八百里加急文书送来,随即还有密信一同送来。

  年易安站在城楼之上,思索着圣教可能会在的地方。前世,他有大半的时间神智不清,从一处被转移到另一处,活得像个怪物一般。不对,他前世就是个怪物,嗜血而生的不叫人,甚至连动物都不叫,只能叫一声怪物。

  他还记得他的眼是红的,他的双手也是红的,上面全是旁人的血。

  他就是没有心的怪物,唯一的作用是杀人。

  可是,有一日,有那么一个小姑娘牵住了他的手,给了他那么一点儿的人间温暖。

  白鸽静静地落在他的手上,是顾承礼的字,“边城近来战事不断,姑母已经亲自前往边城接阿芙,你在滇西,也要务必小心。”

  他脑中那团模糊的东西徒然被人解开。

  “杨大人,卑职怀疑邪教的目标不是滇西,而是边城。”

  杨林抬起头,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年,冷声道:“你可知谎报军情,该当何罪?”

  年易安毫不避讳他的眼神,“大人,卑职愿意前往边城一查究竟,如若不是,卑职愿受军规处置。”

  杨林看着他,“此话当真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可惜你晚了,圣人下旨,任何人都不得出滇西半步,他已经调派南越军前来,彻查邪教之事。”杨林摇了摇头,他虽然欣赏面前这个少年郎,可惜圣意难违。

  “而且,边城离滇西数千里,邪教中人如何做到在此处杀了何顾一家,又立马逃向边城?”

  “大人可有想过,何将军一家本就是邪教教徒,何将军在京中造反,就是为了吸引众人目光投向滇西?何顾的死又牵扯出同邪教有关,圣人更是下旨调遣南越军来此?”

  年易安目光平静,“十几年前,大人可有参与歼灭邪教一战?大人可知邪教教徒所信奉的是什么?”

  杨林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,“虔诚者,为教而亡,得永生。”

  “你为何会知道?”杨林又看向他。

  年易安垂下眼,“离京前,我曾调阅大人记档。”

  杨林惨笑了一声,“你知道了?”杨林家中父母和妻儿皆因圣教而亡,血海深仇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。

  年易安点点头,“是,所以请大人信我一次。若邪教卷土重来,天下又将大乱。”

  边城

  西北角战事越发吃紧,端王有些无奈他们没有早日离开这个地方,看着阮梦芙喝药,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,“咱们还是应该早些启程。”

  阮梦芙升起一点儿愧疚来,她本意只是想要顺势留下,好叫阮三思在休书上签字按下手印,可是不想,边城起了战事,便是她想走,都走不了了。

  “五舅舅,不若您先启程回京,等我好了,我再追上您。”

  端王想都没想回绝了,“那如何行,本王怎会将自个儿亲外甥女留在这儿。”

  “阿芙,你快些好起来,等你一好,咱们便走。”端王亲自端了药,作势喂她。阮梦芙哪儿肯依,好说歹说她会快快好起来,端王才作罢,不过还是坐在一旁,看她将药给喝了。

  等端王离开,阮梦芙方才松了一口气。

  “郡主,咱们还留在这儿,实在不妥。”林女使开口道,连她都开始忧虑起来,可见此刻战事有多不平稳。

  阮梦芙沉思了好一会儿,“也不知前线如何了?”虽然打仗的地方离城中还有几十里路,可她这两晚睡觉的时候,总是能听见战火声就在她耳边响起一般。

  两个人正说着话,白芷面色古怪的走了进来。

  “郡主,柯家姑娘来访。”

  阮梦芙神情一怔,“她怎么会来?”她驳了好几回柯家夫人的帖子,原以为是将人给得罪了,更何况这柯盈盈对她应该是印象更坏了,如何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拜访。

  “郡主,要不要请她进来?奴婢瞧她不像是来探病的。”白芷又问,实在是方才她出去见柯盈盈,柯盈盈板着一张脸,说来探病却更像是来打架似的。

  阮梦芙想了会儿,有些无力道:“请她进来吧,柯奇副将还在战场上为国卖命,我总不能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他女儿,这太不尊重了些。”

  阮梦芙见白芷还有些不情愿,“你将人请来的时候,也别板着一张脸。”

  “奴婢知道了。”白芷揉了揉脸,转身走了出去。

  寻常姑娘家走路都是含蓄而轻快的,柯盈盈却是一路怒气冲冲又带着满身珠翠轻响,人还未到屋中,已然是听见了她的动静。

  阮梦芙披着一件衣裳靠坐在床头处,她那日分明是个小风寒,还用了好几日药了,这两日却有越发严重的迹象,这也是端王为何不敢强制将她带走的原因。

  她有些懒洋洋的,在柯盈盈进来前,就摆上了一张笑脸,“柯姑娘。”

  柯盈盈十分有边城姑娘的豪爽,一进屋便说:“你可知就是因为你来边城,搅的边城起了战事?”

  说完这话,她眼睛带着火,死死地盯着阮梦芙,只是阮梦芙这会儿实在不好,面色苍白如纸。她心中有那么一点儿懊悔,却又不得不梗着脖子站在那儿。

  “柯姑娘,此话是何意?”阮梦芙也没生气,只是觉着这话怪异,“我又不是匈奴人,如何能搅动边城起战事。”

  柯盈盈咬着下唇,她身后的婢女害怕的拉着她的袖子,“姑娘。”婢女实在想哭,夫人吩咐姑娘来探病,可这哪儿是探病,这是指着郡主骂她是个扫把星啊。

  “柯姑娘,郡主面前,还请慎言。”林女使淡然道,“您若不是来探病的,臣就只能送客了。”说完这话,外头禁卫也走了进来。

  “女使,你让她将话说完。”阮梦芙拦住了林女使,“平白无故的,柯姑娘为何要将这样的罪名安在我头上。”

  柯盈盈冷哼了一声,“你没来之前,边城一向安稳,你一来,将军府被你搅翻了天,甚至阮将军还要卸任将首一职,惹得军心动荡,不然匈奴怎么会这个时候挑起战事?这些都是因为你没事儿找事儿要来边城才引起的。”

 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,听的旁人都快信了。

  “女使,你们先下去,我同柯姑娘单独说会儿话。”

  屋中只剩下她们二人,阮梦芙这才说:“方才你这番话,我险些就信了。”

  柯盈盈冷哼了一声,偏过头去不看她。

  阮梦芙捂住嘴咳嗽了两声,方才缓缓说道:“只是柯姑娘可知,并非是我主动要来边城的,而是阮将军向圣人上了折子叫我来的。”

  “我愿以为他是因为受了伤,所以想见见我,毕竟我在我娘肚子里开始,我就没见过他。”阮梦芙垂下眼眸,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色投下一道阴影,瞧着落寞寂寥极了。

  柯盈盈这才偏了头,偷偷看她的脸色。

  阮梦芙又咳嗽了一声,“可是我也不知道,原来他叫我来这儿是为了柳姨娘。”她苦笑的揪着手中的白帕子,“我为了叫他多看我两眼,柳姨娘我便忍了。”

  “可我没想到,他是想将柳姨娘扶成平妻,和我娘平起平坐。“

  说着说着,她眼眶微红,险些就要落下泪来。

  柯盈盈这会儿便光明正大的看向她,“谁叫你不识好人心,我娘三番两次请你去我家,就是为了告诉你,柳姨娘不是什么好人,可偏偏你听了柳姨娘的话,不肯来我家。”

  “我知道,我不该受她蒙骗,可是我父亲喜欢她。”

  阮梦芙也看向柯盈盈,“我父亲为了她要卸任,这和我有什么关系?难道我就想看到我的爹娘分离吗?”

  她轻轻擦了擦眼角。

  柯盈盈这才有些手足无措来,“你别哭啊。”她本是正义使然,前来想要好好同阮梦芙争辩一番,可听完了对方这一番话,她又觉着自己想错了,这世上哪儿有盼着父母和离的孩子呢?况且,这一切的关键点本就是柳姨娘,若是没有柳姨娘,阮梦芙就不会因为这件事同阮将军相争,阮将军也不会说出动摇军心的话来。

  “那便算是我说错了话,还请郡主别见怪。”柯盈盈认错也很快,快到叫阮梦芙有些猝不及防。

  好一会儿,阮梦芙方才说道:“柯姑娘明辨是非,我自然不会怪罪。”

  柯盈盈气冲冲的拖了张椅子坐在她床前,神情严肃的盯着她,“现在外头都在传你是扫把星,就因为你来了,匈奴人才会突然起兵。”

  “扫把星?”阮梦芙吞了一口口水,转而有些恼怒,“她们凭什么说我是扫把星?”柳姨娘才是扫把星好不好!

  “因为有仙人开观,同进观烧香的老百姓讲的啊。”

  “仙人?”阮梦芙不解。

  柯盈盈点点头,她这个人果真如同阮泽说的那般,一心赤诚,心无城府,“那日匈奴突袭西北角时,便有仙人夜间传言,告诉边城百姓,京中客引祸事,此战定会多年方才平息。”

  “这世上哪儿有仙人?”

  “你若是不信,自个儿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,现在仙人在城中开观传信。”

  “罢了,你还是别出去了,你要是出去,肯定会有人骂你。”柯盈盈又说。

  阮梦芙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,她舅舅明明下旨,天下不准设道观庙宇,不准世人信奉鬼神,京中更是逢年过节烧纸都得简而化之,只准简单祭拜,连叫祖宗保佑后人都不可。怎敢有人会自称仙人,大传教义?传的还是她是个扫把星,边城战事是她引起的这样蛊惑人心的话?

  想到此,她又问:“柯姑娘,你可知参拜什么仙人,都是杀头的重罪?”

  “我自然知道,可是如今边城战事不容乐观,眼见着就要打到城下,老百姓们谁还管什么杀头不杀头的,那仙人说了去参拜他,他能保佑咱们战胜匈奴。谁不想活命,这不,城中已经不少人去了,皆是为了祈祷战事获胜,家中男儿平安归来。你要知晓,上了战场,生死不论,就已经是丢了半条性命。”柯盈盈极快的回道。

  她神情有些哀伤,这儿是边城,不是歌舞升平的京城,这里虽然已经有多年没有大的战事,可每年小战事不断,总是会死人受伤的。“若不是我娘不准我去,我也要去拜一拜才是,泽哥哥如今在战场上,我也担心他。”

  阮梦芙听见她语气中满是担忧,知她心中大概满心满意全是阮泽,也不好苛责她,只问,“柯夫人为何不让你去?”

  “我娘说了,这些教派都是骗人的,叫我别信,也别去参合。”柯盈盈叹了一口气,“可是边城男儿如今大半都在西北角浴血奋战,留下家中年迈的父母和娇弱的妻儿,她们心中无望,自然想要寻求神仙的庇佑。”柯盈盈叹了一口气。

  阮梦芙有些愣神,她盯着床顶的帷帐瞧了好一会儿,才看向柯盈盈,“柯姑娘,可否替我转告柯夫人一句话。”

  “你说便是,我娘本来就是来让我探病的。”柯盈盈点点头,这会儿的她全让不向刚进门的时候,那般怒气冲冲了。

  “世间之事,皆在人为。”

  柯盈盈没明白,问她,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  阮梦芙摇了摇头,这姑娘实在是太坦率了些,喜怒哀乐皆写在脸上,叫人,叫人生出了几分羡慕。

  “劳烦姑娘替我转告便是。”

  柯盈盈嘟囔了一句,“你们京城来的人,果然都是这样,说话做事只叫旁人来猜。”

  她站起身甩了甩衣袖,“我替你传话便是。”又看了一眼阮梦芙因为说话费神更加苍白的脸色。“你好生休息,边城风沙大,多喝些水。”

  “我知道,多谢柯姑娘关心,我很感激你能来看我。”

  “我是听我母亲话来的,你别多想。”柯盈盈又放下手中那瓶柯夫人熬了许久的枇杷膏,“这是枇杷膏,我娘亲手做的,你喝水的时候放上一勺,可以清肺热。”

  柯盈盈来时像一阵风,去时也想一阵风。等她一走,阮梦芙这才细细思索起柯盈盈提到的仙人一事。

  这位‘仙人’到底是什么来路?

  自从柯盈盈给她带来了这个消息,她就日益不安起来,仿佛有什么不知道的阴谋诡计在她明明应该看见的地方发生。

  消息接踵而至,不过半日,端王来看她,“你娘亲自来接你了,此刻已经在来的路上。”

  阮梦芙惊得险些跌下床,“我娘为何会来?”难不成是因为她病了,所以她娘不放心来亲自接她?

  “看来她也不放心你,这下好了,等她一来,咱们便能回去了。”端王看这惹麻烦的外甥女本就头疼,偏偏他是治不住的,这回来个能治住她的人,他可不就松了一口气。

  “不成不成,女使,快叫人送信回去,叫我娘别来边城,边城太危险了。”阮梦芙这下才是慌了神。

  林女使无奈,“已经晚了。”

  “这下惨了。”阮梦芙缩进了被子里头,忍不住抽噎了两声,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祸事一处接一处来了。

  林女使瞧着她可算有了几分害怕,心中松了一口气,郡主越发有了主意这是件好事,可是有的时候,主意拿过了头,这就不知是好事还是祸事了。

  “郡主,这几日还是好好养养病,等长公主到了,事成与否,咱们都得回京城了。”

  阮梦芙听见了,越发觉着身上无力的很。

  又过两日,边城城西一处茶坊,二楼雅间。

  “郡主,臣妇女儿性子有些大大咧咧的,前两日去别苑探望郡主,若她说错了话,还请郡主莫怪罪。”柯夫人有些羞意,面前的小姑娘,看着便是大家闺秀,同她那个在边城像是小子一般长大的女儿全然不同。

  “无妨的,柯姑娘是爽朗之人,况且,我同她之间的误会也解开了。”阮梦芙笑道。

  柯夫人又在心中赞了一回,方才开口,“那日郡主让盈盈带话,臣妇想了一回,还是想当面同郡主谈谈。”

  阮梦芙知她来意,便先开口道歉,“将军府之事实乃家事,我本不欲将旁人卷入其中,三番两次辜负了夫人好意,还请夫人莫怪罪。”

  柯夫人是真好心,不计前嫌,三番两次请她过门叙话,知她生病了,还叫柯盈盈来探病,虽然柯盈盈一开始态度不那么好就是了,可是好歹人家是带着柯夫人的心意来的。

  “只是我也不知,会这般巧碰上匈奴进犯,可见是我来的时间不对。”阮梦芙苦笑。

  柯夫人点点头,她这些日子也因为担忧战事而茶饭不思,人也消瘦了些,“这也怨不得郡主。”

  “毕竟两国接壤处,总有祸事起,只是这回战事凶险一些。”

  柯夫人在这里住了许多年,这里带给她伤痛,可却也是她的家。

  “从前每逢战事起,臣妇总会心中担忧,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,再是担心也无法,总要有人上战场保家卫国。”她的大儿子便是死在战场之上,可她除了抱着儿子尸首哭过一回,还是留在了这里。

  柯夫人想到了伤心事,难免脸上表情就不大好,等她回过神来,见对面坐着的小姑娘没有半点儿不耐烦,忙道歉,“倒是臣妇着相了。”

  “无碍的。”阮梦芙摇了摇头。

  她们说着说着话,窗外传来了敲钟声,阮梦芙轻轻推开一点儿窗户缝,好叫她们能看见棉头的景象。

  这座茶坊对面,便是‘仙人’开设的道观,而今日是他们开坛为香客讲经的日子。街上已经有了许多人,大半都是妇人,还有妇人手中牵着的孩子。熙熙攘攘,差不多半条街都已经站满了人。

  阮梦芙静静的朝下头看着,那些人脸上带着炽热的虔诚,双手合十听着敲钟声,阮梦芙定睛看去,道观中间的院子中,垒起一个高台,上头有位穿着灰袍,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此时正盘腿而坐,他的身旁便是一抬编钟,有个七八岁大小的小童正费力地敲着钟。

  钟声一共响了十九次,道观的门才打开,这些妇孺皆排着队伍,井然有序的朝里头走。大概是今日人来的实在太多,还有不少人不能进到院中去,便都跪在门口处。

  那位花白头发的便是他们口中所称的‘仙人’,等香客们皆已经跪坐在他面前,他方才睁开眼睛,只一眼,阮梦芙便定在了原处。

 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呢,她坐的地方分明已经这般远,可她竟然觉着那双眼睛透着悲悯众生的慈悲,叫人忍不住心生诚服。

  “郡主。”柯夫人唤了她一声,方才叫她回过神来。

  阮梦芙心中震撼无比,怎么会,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?

  柯夫人连忙替她倒了一杯茶,她喝下,心中那股莫名的感觉方才被压了下去。

  那位‘仙人’开始讲话了,他的声音颇具穿透力,阮梦芙不去看他的眼睛都能听见,“各位施主,上神已经感受到你们虔诚的信奉,它将降下恩赐,为众生传来好消息,前线战事今日将会大胜。”

  地下跪着的香客们皆是大喜,磕头口称,“上神慈悲。”

  阮梦芙听着,这样随口说出来的话,就能预言到今日西北角战事告捷吗?分明昨日前线传来的情况不容乐观。

  “柯夫人,您可曾听说过,这样借助鬼神之说胡乱开口灵验了的话?”她不禁问向柯夫人。

  柯夫人面色凝重,却也是坚定的摇摇头。

  她们二人又坐了小半个时辰,那位‘仙人’口中一直念着虔诚跪拜,方能感动上神继续降下福泽的话儿。

  她都不禁听得有些无趣了,外头又传来另外的声响。

  “大喜,大喜!将军率兵急退匈奴十里!”

  阮梦芙忙推开窗户,抬头看去,有传令兵踏马而来,一路传着喜讯。

  怎么会如此?阮梦芙张大了嘴。

  对面道观中的香客们,无不是喜极而泣,虔诚地开始叩拜着高台之上的灰袍老人,“仙人有灵,仙人有灵。”

  “怎么会?”她不禁发出了声响。

  外头有人匆忙推门进来,是柯夫人身边之人,他低声道:“夫人,前线消息属实。”

  阮梦芙失神,又看向那灰袍老人,灰袍老人手握拂尘,正在挨着给每个香客赐水。不知是不是她看的入神了些,灰袍老人忽然抬头看向她所在的地方,远远的冲着她露出个慈悲的笑来。

  “这不可能是真的!”等她回了别苑,依旧不信此事,待她平静了些心情,匆忙写下此事,“尽快送到少将军手上。”

  她不信,这世上哪儿会有什么跪拜祈祷就能办成的事!

  可是那灰袍老人像是真的能同所谓的上神沟通一般,第二日,他说匈奴会卷土而来,将会大败。果不其然,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便是这般。

  她叫人时时盯着那处道观,又一日,又有人来报,来人面带犹豫,“郡主,今日那灰袍老人又称郡主是引战之人,需得亲自前去跪拜上神,不然又会大败。”

  “如今别苑门口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,那些个香客都吵着闹着要叫您前去道观亲自给上神请罪。”

  她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,止住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。

 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“看来他是不想放过我了。”

  “郡主您不能去,叫禁卫军把那些人全都打出去便是。”白芷开口道。

  “不可动手,若动手,只会激起她们对郡主的仇恨。”林女使忙拦住话茬,她转过头看向若有所思地阮梦芙,“郡主,您去还是不去?”

  像是为了迎合林女使说的这番话似的,那群守在门口的香客们开始朝别苑门上扔烂菜叶子,连前去喝退这群失了理智之人的端王都无端受到了牵连。

  柳姨娘隐在人群之中,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情绪激动,露出了个笑。

  只是笑意还不曾到达她的眼中,她猛然一回头,方才有一道叫她毛骨悚然的目光吐着毒蛇信子般,贴在她的脖颈处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来了来了

  过两天我会修改错别字的,这几天每天写六个小时,实在没精力改了。

  明天见。

  霍老头儿将烟斗磕了磕,眼中露出些怀念,“那间屋子便是你娘从前住的,这些年一直锁着,你若想进去看看,这是钥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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