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阵(上)_背靠神君好乘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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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阵(上)

  凉玉轻车熟路地下了地牢。远远便听见有女子嘤嘤哭泣,那声音由远及近,惨然凄切,时断时续,像是让人掐住了脖子,使人听了极其难受。凉玉小心地绕过牢门,未及转弯,先撞上一个柔软的身躯。她心中一惊,手上已化作冰刃向前刺去,对方向后一闪堪堪躲过,手上的鞭子也带着劲风袭来。凉玉低头一躲,地牢里潮湿幽暗,连地上的尘泥都是腐败的气味。她趁机抬手,将窗边那一只小小的蜡烛削下来,招了过来。烛光晃得厉害,微弱的光线映出两人的脸,凉玉一愣:“锦绣?”锦绣亦怔了片刻,收了软鞭:“是你。”急急道,“我知道你找什么,快跟我来。”凉玉想到凤君说过,入了锦绣身体里的是死在他剑下的妖人,却没想到她认得自己。那边幽幽的哭声骤停,忽然间变成嘶哑的惊叫:“凉玉!凉玉!凉玉来了!”言语含含糊糊,似含着无限的恐惧。凉玉的脸色苍白,“那里关的是谁?”“是流觞,她疯了,认不得人的。快走。”凉玉跟着“锦绣”,飞速地掠下台阶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“我叫素心。”她抬起一颗蛟珠,照亮了下去的路,“上次我未清醒,错过了讲话的机会,只通过一根牵心丝听从指令。一千年了,神君还好吗?”凉玉叹息:“凤君已无神职。”直走了四十九阶,仍未到尽头,凉玉停住,惊异道,“这里……”她在的时候,地牢向下只有一百四十九阶,一百阶下是隐牢,再向下四十九阶,是一间密室,另有一个耳室。可现在密室旁,台阶依然向下延伸,下面黑洞洞的。素心将蛟珠向下照了照:“我听清章殿里的侍婢说,自打温玉继花神位以来,地牢便从一百四十九阶变成一百八十一阶。”凉玉接过蛟珠,接着走下去,密室之下还有一层,门上一把银光闪烁的锁。她将手放在锁上,使了三分真气,用力一拧,那锁疲软地扭曲,立即便断了。甫一进门,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,她死死捂住胸口。素心一把扶住她的手臂,蛟珠的光都被压抑了几分,这一间密室小而阴暗,令人窒息的黑暗如乌云压顶。素心环顾四周,恍然大悟:“这是‘死雾’。”黑暗之中,有两点微弱的光芒在闪烁,仿佛呼吸一般,一明一暗。那抹光落在她眼前,正是她的一魂一魄。只是魂魄之上,无数密密麻麻的锁链,每个皆粗如婴儿的小指粗,将其牢牢锁住,锁链上蓝光闪烁,形成一张大网。她的魂魄,被囚禁充满死雾的地牢下三层,被锁链重重禁锢,永不见天日。她眼中恨极,手里紧紧攥着追魂石,颤着手将它摆在锁链旁边。如果时间算得不错,现在月光最明,阴气最盛,招魂已经开始。素心抬手,将那死雾一寸一寸收到袖中,蛟珠的光这才渐渐显出来,她将凉玉撑起来:“姑娘现在好些了么?这死雾是我们妖界之物,专抑制神仙心脉法力的。”凉玉靠在她怀里,胸口的压迫没有了,靠近魂魄时的那股熟悉的难受感又显了出来,“我没事,可能招魂有些难熬,你陪我聊聊天如何?”蛟珠映出她莹润的脸,素心温柔一笑:“好。”“你怎么会认得我?”“神君的第一个指令,便是认得姑娘。神君说,倘若他不在,姑娘便是我的主人。”凉玉心中骤然一暖,竟然不知该说什么。素心惋惜道:“神君失了神职,这一千年,竟变动如斯。”凉玉低叹:“非但如此,也没了阶品,谪在地下成了个散仙,但求自保。”寸心满眼震惊:“想当年,神君是何等光华满目,妖魔二界,谁没有听说过他的威名……”锁链中的魂魄慢慢颤动起来,竟有呼之欲出的势头,凉玉的脸色愈发苍白,忍痛玩笑:“你这么温柔,当初凤君如何忍心将你毙于剑下?”印象之中,凤桐最会跟女仙相处,对熟一点、疯一点的丫头,只是调笑讽刺,却绝不会真正伤害。他待文静的女孩子,更是十足的谦和讲理,温柔宠溺。总而言之,他的女人缘向来好极了。“温柔?一千年前,我一点也不温柔。”素心微微一笑,“那时我兄长残杀数千凡人以求功力大增,引得三界不满,神君领旨来剿……”洞外那神君绯红衣袍如霞,一把宝剑半出鞘,天上便有一只青鸾剑灵来回飞舞,天地间璀璨一片,哥哥化作了原形直冲天际,大蛇只探了个头,刹那间便被那火树银花触碰成灰。那时她兄妹二人占山为王多年,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?这人外之人一招毙命、藐视天地的修为,让她吓得腿脚僵硬。年轻的神君捏了个诀,碧鸢入了鞘,他的面容华美倨傲,表情冷淡至极,仿佛只是来应付一个最简单的任务。他身后缀着个白衣童子,生得玉雪可爱,衣袖上缀有层层叠叠的羽毛,唯独一双吊梢眼显得凶了些,一直仰头抱怨:“雀王反了要剿,画眉妖占山要平,百鸟琐事已经够多了,现在一个小蛇妖为祸人间都要我们管——我们也太好欺负了吧?”那红衣神君置若罔闻,只是眉宇间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,仍然向前走。“要我说,天帝陛下就是看您不顺眼,来来回回故意折腾,折腾得越来越厉害,神君就耐烦?”“话真多。”那红衣少年边走边蹙了眉,“往人间跑两趟而已,累着你芳龄大人了?“偶然转过身来,瞥见她藏身的洞穴,眼神忽地一凛。“怎么啦神君?”那白衣童子骤然紧张起来,双短剑举在手中,“是不是还有小妖……”却见他的眸光若有若无地划过了她的脸,将头转了回去,“没有,走吧。“素心见凉玉嘴唇发白,锁链下的魂魄颤动得愈加厉害,知道收入魂魄前夕,体内必是热浪翻滚,痛不堪受,于是又轻声说了起来,专门吸引她的注意:“神君是个极好的人。”那时,即使是他有意放过了她,可捧她如掌上明珠得哥哥已经死了,她该怎么办?她既不会术法,也不敢吃人,除了死,好像没有别的出路了……紫色身影宛如一只华美的绣球,一个空翻到了他面前,牙齿打颤:“你……你杀死了我哥哥?”红衣少年微微眯眼,对于她的自我放弃十分不悦:“诛杀令上没你,快闪开。”“神君,还有一条小蛇!”那童子吓了一跳,眼中戾气大涨,伸出短剑来便要刺她,却被凤桐拎着领子,一把提到了背后。“给我哥哥赔命!“她的眼泪迸溅而出,使劲浑身力气化作原形,直冲他而去。就这样陪哥哥一起死了,是最安全的归宿吧……他剑不出鞘,微微一挑,便将她甩回了地上。他垂下眼帘,眉间已经很不耐烦:“你兄长之所以不曾让你沾染杀戮,就是要给你留条后路。你不懂事也便罢了,不要辜负他。““神君……“她听完他说话,眼泪流了满脸,叫住了提着童子的少年,”你等等,我有话说。“他回过头来,那童子被他封了声音,兀自蹬着腿挣扎。她微笑着站起来,一步一步走向他,恍如一朵摇曳的脆弱花朵。趁他不备,手猛地搭在他剑鞘之上,“刷——”“别碰!”他敛眉警告的声音已来不及,那青鸾展翅飞出的刹那,也就将她未曾展开的芳华一并带走,她死之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光华满目的情形。地牢阴暗,她冰凉的怀里,凉玉的眉头慢慢舒展开,绽出一个恍惚的笑容:“凤君他……就是这样。”素心苦笑:“我本以为,死只是一瞬间的事。可是神君若不许,连死也不成。”魂魄飞出的刹那,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的魂魄霎时卷走,握于他温暖的手心,他的语气里含着一丝怒火:“真是懦弱。”随即,那手掌拢紧,那声音里含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自负:“本君再给你一次机会,让你想想清楚活着的意义。”血契就这样不容辩驳地签订,在漫长时光的尽头,她拥有可以重来一遍的机会。凉玉听着,说话已有些断续:“素心,你是蛇妖,与神龙本属一脉,你太傻,若是好好修炼……一千年时间,说不定……你已经……修成正果……”素心以真丝广袖擦去她头上的冷汗:“姑娘可知道,这一千年间,我都看到了什么?我做了一个很长、很长的梦,在梦里,有天地广阔,万物生长,亭台楼阁,山山水水,无一不足,我是一条从未出过洞的小蛇,竟在这一场梦里,游遍了六界美景……”她的面色展现出鲜活的憧憬:“原来活着,是一件极好的事情,因为有无尽的未来,像谜题一样,是未知的,要一步一步地走过,一关一关地开启……”凉玉脸色大变,忽然咬住下唇,仍是溢出一声痛呼,她的身子微微痉挛,只见那锁链开始一根一根崩断,发出嘶哑的摩擦,倏忽几声脆响,一个光点从锁链中越出,径自冲进了她的心口。她周身一暖,听得见浑身气血迅速流动的声音,只觉得功力大涨,脸色由白转红,“成了……”她紧紧握住素心的手,一时间心神激荡。“姑娘,待这件事完成,可否同神君说说,我想清楚了,再不轻贱性命,要好好修炼,览尽世间的大好河山,再苦再难都不放弃,请他放我投胎去吧!”凉玉双瞳如墨:“我答应你。”她回头看着剩下的一半锁链中,只松松地扣住一魂,想拿手去取,却被素心拦下来:“这是天心锁,看似有空隙,实则密不透风,你的手伸不进去,要想拿出来,除非将它齐齐劈断。”凉玉勾起嘴角:“算了,暂且省些力气,等着温玉将这一魂拱手奉上。”月色融成一条浓郁的光柱,流泻至阵中。众仙做法半个时辰,早已精疲力竭,脸色苍白,苦不堪言。温玉功力深厚,但也挡不住损耗严重,虽仍然盘腿坐着一动不动,嘴唇却已经发青。季北辰眉头蹙起,心下一片惊疑。他低头看下坛中,没有一点魂魄的影子,一切过程无误,招魂的人消耗这么多,那些法力究竟去了哪里?他看向阵中面色苍白如纸的温玉,招魂之前,她同他说,这次一定要成功,他亦是下定了决心,可是现在……场面已经不能为他所控,他怎么向她交代?是该现在就停止,还是就这样耗下去?却见到阵中已经关闭了五感的温玉忽然一口鲜血喷出,身子已经歪倒,却睁圆了眼睛:“停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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