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、第 5 章_姨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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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、第 5 章

  等过了几日,东西便送了进来,佟姨娘将书仔细斟选了一回,除了刘子步游记外,另挑了几本新出的诗集、杂记,一起拿去送给源哥儿。

  源哥儿拿到书,一时喜不自禁,双眼放光。

  佟姨娘笑眯眯的叮嘱:“需得做完先生的功课,才能看这些闲书。”

  源哥儿难得的乖顺:“是,姨娘。”顿了顿又道:“不过先生过几日便要走了,这几日都在同我说些他历年科考收益,都不曾给我布置课业。”

  佟姨娘一愣:“好好的,怎么会走呢?听说是很有口碑的先生,好容易才请过来的。”

  “父亲大人说,给我和盛哥儿请了个更有学识的先生,过两日便会来了,等新先生一来,便也给荣哥儿开蒙。”

  佟姨娘点点头,何老爷别的不说,学识还是有的,他说更好,那就差不了。

  “那源哥儿可要跟新先生好好学学,争取早日能考个功名回来。”

  源哥儿正在兴头上,十分乖顺的应诺:“姨娘放心。”

  佟姨娘勉励了源哥儿一番,回了自己屋子。

  其实她一日十分清闲,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,除了早晚给太太请安之外,便没有旁的任务。以前还偶尔和几个姨娘串串门子,但这身子里换了叶乐乐这灵魂,便十分不耐烦跟这些姨娘们应酬。

  还好她给自己找了个目标,敦促源哥儿早日考取功名,争取能分家出去。

  因此也给自己分配了任务,照着源哥儿的必考科目买了书回来,准备仔细研读。诗词歌赋不敢说,时务策论也不上不得台面,但她毕竟是读了十几年书的人,小考月考,年中要考,年终也要考。这些古人何曾经历过这样密集长期的考试轰炸呢?她对于死读书,抓要点应试,是自有一套心得的。而且不管怎么说,她读书的角度与古人,恐怕多有不同。不如也将这些书通读一遍,敦促起源哥儿来也不致于只能说上几句空泛话,如果能帮到源哥儿,更好。帮不到,她也打发了时光,更有益处的是,进一步的了解这个世界。

  一时间正儿八经的坐在书案后边,捧着书静静的翻阅起来。

  刚开始看,着实有些头疼,不太适应从右到左的竖排阅读,繁体也看着生涩,还好佟姨娘也是认识字的,仔细凝神,倒没有不认识的字。

  看了大半个时辰也没看完几页。双奇端了碗莲子百合甜汤上来,忍不住看着她笑。

  双奇笑道:“姨娘,您也要去考状元呐?”声音里有些不以为然。

  佟姨娘瞥了她一眼,并不接话,继续看书。

  双奇讨了个没趣,讪讪的退下了。

  佟姨娘看过了最初的艰涩期,到后来倒越看趣顺畅起来,着实打发了时间。

  等到了太阳将落,光线微暗,佟姨娘便掩了书,不再看了,她前世就是个近视眼,种种不便她深有体会,再不愿意熬坏了眼睛。

  站起身来在屋里轻轻走动,连芙打了帘子进来:“佟姨娘,太太使了连枝过来,说是二舅爷和二舅夫人到了,请各位小姐,少爷,姨娘们都去凑个兴,一齐用顿饭。”

  王氏在娘家排行第三,上头有两个哥哥,这里说的便是她的二哥王泰春和夫人梅氏。

  佟姨娘想起,早前便听说过,二舅爷升迁了,任渠州太守,从太平城出发,要途经陵州,离景州不远,说不定会来景州看看。王氏当时说起这事,脸上有股藏不住的喜意。如今竟真的来了。

  佟姨娘便命令双奇和连芙连蓉一起进来,为她梳妆。

  双奇一向帮她管理饰物,连芙打理她的衣物,连蓉却是梳得一手好头。

  佟姨娘让她们挑了几套服饰出来看,最后穿了件新做的撒花烟罗衫,下边一条蓝色的襦裙,鬓角簪了一朵大大的银牡丹。

  又命人去叫源哥儿一起,却得知源哥儿早从松梧堂被叫了过去。

  佟姨娘便带着双奇和连蓉往主院去了,待进得花厅内,只觉一阵香风袭来,屋子里早已是济济一堂。

  最上边的主位上,何老爷正笑吟吟的坐着,少了几分惯常的自傲懒散,此刻端的是一派洒脱亲和。何老爷的右手坐着王氏,笑容比往日亲切开怀许多。而在何老爷左手边坐着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,略有些矮胖,一双小眼睛,脸上神情严肃,与王氏长相有五分相似。想来这就是王氏的二哥王泰春了。

  王泰春身边的妇人梅氏与王泰春颇有夫妻相,有几分圆润,同样是神情微凝,不拘言笑。这一乍眼看去,倒像是何老爷夫妇赔着笑脸在讨好王泰春夫妇。

  而在王泰春夫妇的左手边,立着两个小姑娘,大的十一二岁左右,小的看起来才十岁的样子。

  何老爷见人到齐了,清了清嗓子:“还不拜见二舅爷?”

  说着让几个孩子上前,一一送到王泰春与梅氏面前见礼。

  梅氏依然微凝着脸,一一拿了见面礼,虽然并不显得亲和,但送的荷包却鼓鼓的。

  何老爷虽然遗憾没有嫡出子女,但子息不薄,也有庶出一女三男。反观王泰春夫妇,膝下就只有两个嫡女。

  是以何老爷见着自己的几个孩子,心中少不得有几分满意。

  王泰春见着源哥儿,因是何老爷的长子,便多看了几眼,因见他年纪不大,但行止恭谨有度,虽不是亲妹所出,也有几分喜爱,便拉住了他:“今年几岁了?”

  源哥儿做了个揖:“回二舅父的话,今年虚岁十一了。”

  “可进学了?”

  “已随着先生,在家读了五年的书了。”

  “哦,”王泰春有些兴趣:“学了些什么?”

  “早前学了千字文,幼学琼林,三字经,百家姓……现在已经开始读论语,孟子,诗经,礼记……”

  源哥儿条理清晰的将读过的书名一一背出,王泰春见他所报繁多,不禁道:“听起来像是不少,诗经有云‘呦呦鹿鸣,食野之苹’下两句是什么?”

  “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。”

  “孟子云:有恒产者有恒心,无恒产者无恒心。苟无恒心,放辟邪侈,无不为已。此作何解?”

  “有恒产进项的人才会遵守道德和行事规矩,无恒产进项的人便不会守道德和行事规矩。假若没有道德和规矩约束,就会胡作非为,违法乱纪。”

  王泰春微生眯了眯眼。

  何老爷佯怒道:“读书也敢偷懒,答得漏洞百出!”

  王泰春微微一笑:“妹夫何必爱之深,责之切?这回答,虽不说十分妥贴,但也尽可以过关了,显见这孩子书念得不错。”

  何老爷那里是认真生气,不过是自谦,尽力淡然道:“可赞不得,需教他往后更用心读书才是。”

  源哥儿弯腰做揖:“父亲说的是。”

  别人看不出来,王氏从小与哥哥一起长大,却能于细微处发现他的些许遗憾——王泰春连庶子也没得一个——眼见了妹夫出落得俊秀的儿子,免不了五味陈杂。王氏便笑道:“快别说这些,叫他们姐弟几个互相认认,才是正经。”

  梅氏便唤了大女儿王采映和二女儿王采照上前,与这几个表弟表妹互相见礼。

  待一团热闹的认识过后,王氏一声令下,丫环婆子们便开始摆饭,众人到花厅依次坐下。

  几房妾室既无人提及,自己也不敢发声,只当成花团锦簇的布景一般静立到何老爷与王氏身后服侍。

  众人悄没声息的用完饭,丫环们端上茶水来漱了口,又一齐回到花厅来坐下,才重又开始寒喧。

  渠州离景州不远,何老爷对景州境况也有所了解:“。。。。。。景州肥沃,乃渔米之乡,民风又淳朴,是个好去处,舅兄成了景州第一把交椅,最是舒心不过,只是。。。。。。”

  王泰春捋了捋寸长的短须,梅氏却忍不住问了出来:“只是什么?”

  “只是,正因其富庶,骁荣会近年来,竟渐渐盘踞于此,像是要以此为总据点了。”

  王泰春与梅氏面色陡然一变,连王氏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:“此话当真?”

  屋子里的小姐少爷们,看见长辈们变色,不由得有些茫然。只有源哥儿微有一分沉吟。

  佟姨娘便想:“八成是个黑帮组织了,还是极其彪悍的那种。”

  只听何老爷又道:“也不敢说一定,但近一两年来,骁荣会中重要人物频繁出入景州,算来也有四成可能。”

  四成可能也教王泰春脸如寒冰,一时间旁的心思全失,只管微垂着眼,心里寻思。半晌拍了拍椅子的扶手:“我道安思臣这个匹夫,为何不打点以求连任,偏升了鸿泸侍少卿去,须知这位置,如今可是虚的。那知道。。。。。。却是我失算了!”只因他向来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比妹夫主意正,也不曾事前写信问过他,此时才有些后悔了。

  又愤然道:“这等大事,安思臣竟不曾往黎都上报片言只语!”

  何老爷微微一笑:“他自然是报喜不报忧,力求他在任时,把面儿上做成一片花团锦簇。”

  这个理,王泰春何尝不知,不过是一时愤而出口罢了。

  何老爷又安慰道:“虽是如此,舅兄也不必过于焦心,只要不在明面上与骁荣会对上,倒也无碍,何况那骁荣会一向并不扰民,舅兄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,待到三年一过,赶紧寻了门路升迁出去,便也好了。”

  这也不过是一侥幸心理,但如今王泰春还有什么办法?

  梅氏面色微沉,在心中不断念佛:“这骁荣会,可别寻夫君在任时生事啊!”

  一时间场面冷了下来。

  王氏道:“哥哥与嫂嫂一路舟车劳顿,不如早些去歇下,任天大的事,也不在这一刻。”

  王泰春与梅氏正无心情,闻言便客气了两声,真个早早的由婆子们引路,下去休息了。

  其余各人也各自散了。

  何老爷跟着王氏回了主院。

  双寿打了水来给他洗脚。

  王氏坐在榻上,倚着引枕,慢条斯理的吃着张妈妈剥了皮送上来的葡萄。

  过了半晌,等双寿拿白巾子细细的帮何老爷抹干净脚,又帮他穿上袜子,这才道:“好了,你们都下去吧。”

  待到下人都走光了。王氏才道:“老爷有什么法子,怎的不说与我二哥听?却直叫他干着急?”

  何老爷原是故意在神态间露出破绽给她瞧的,这时也不着急,端起茶杯,用杯盖撇了沫子,呷了口茶,这才道:“夫人何出此言哪?”

  王氏厌烦:“老爷何必卖关子,无论如何,我们总是一家子骨肉至亲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。。。。。来年老爷也是要上黎都去的!”

  何老爷眉峰一皱,王氏将威胁说得这般明显!

  当下冷然道:“你喜欢直来直往,老爷我也不与你绕圈子,家中三个庶子,你若尽快认养个到名下为嫡,我便与你哥哥指条明路!如若不然,这些年我苦心经营,在黎都倒也不必全靠你父兄!”

  说罢,趿了鞋子,站起身来,甩袖而去。

  王氏愣愣的坐在原处,说不出话来。

  何老爷出了屋子,双和便迎了上来,若有似无的蹭了他一下:“老爷,可是有什么吩咐?”

  何老爷对王氏有气,连带这会子对她屋里人也看不顺眼,推了她一把,一言不发出了院子去了。

  双寿在一边冷笑一声,正被双和听见,扑上去就要撕她。

  张妈妈连忙拦住:“两个死丫头,也不看看时候,太太指定这会心情不好,闹将了起来,扒了你们的皮。”

  两人这才噤了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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